还未上灯,桂芳楼里已经人来客往热闹起来。
卫西橙着一件月白色长衫,竖着玉色发冠。
她旁边的边关月穿着一席粉紫色留仙裙,梳着简单大方的双花发髻。
两人选了离看台近的角落坐下,像平常夫妻一样闲话。
不多时只帘子打开,众人回头看去,为首的萧允依然一席厚重的黑色大氅,仿佛刚从寒冬里走来。
他右边站着的就是常肆空,穿一身鱼灰色长衫。
虽然蓄着胡子,却不显老态,颇有种世外山人曲高和寡的意境。
卫西橙看了一眼便已明了,向边关月道,“我本来以为常肆空是一个清癯老者,但是仔细看他的手,绝不超而立,面上却有四十。他为何不愿以真面目示人?”
边关月沉吟道,“听人说,他鲜少露面,是因为会引起男女老少驻足,车马不行,更有大胆女子当面索婚,当然这都是些夸大之词,真实原因我们也不得而知。”
边关月本来以为古代女子都是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。
没想到这个时代风化如此开放,只要大街上有宋玉、貂蝉之类的俊男美女,男女皆可驻足欣赏,大方品评。
卫西橙拿扇子掩面私语道,“啧啧,这就是你说的行走的摇钱树?你说我怎么样才能把这棵树搬回咱们家来?”
“三十六计,只有一计。”边关月掩着笑答道,“美人计。”
卫西橙拿扇子要去打她,两人你说我笑,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束目光朝这边观望。
盛京大才子张文渊,笑着指向这边角落,悄声对萧允说,“王爷,你看咱们在盛京这么久,怎么没见过这样标志的小娘子?倒让这小子登了先。”
萧允并没有在意边关月,他看着卫西橙的身影。
正好她梨涡浅动,无端看的他心尖微颤。
像一跟琴弦突然被扯动了一下,空荡了一声,回环往复。
萧允转过脸去,不再看她。
此时乐台上正热闹,林素香弹了一曲《西江月》琵琶曲,众人鼓掌称赞。
林素香走到萧允跟前,屈膝而坐,敬上酒杯。
萧允也执起酒杯一饮而尽,赞道,“不愧是桂芳楼的头牌,今日的曲子弹得不错。”
他嘴角上扬,却盖不住眼底清冷的气韵。
林素香以手掩笑,“王爷过奖了,那今日斗胆请王爷弹奏一曲,也让小女子见教。”
萧允并没有拒绝,走上高台,随意拿起一把古琴弹了起来。
悠扬的琴音穿破喧嚣直入耳膜,委婉动听,如美玉一般通透冰灵。
卫西橙端着茶杯坐在角落寻声望去。
只见萧允眉目低垂,正专注着手中的古琴,潜心凝神,没有一丝浮华之气。
他间或不经意的抬头扫视一眼,似笑非笑,喉哽处的那颗痣散尽风流。
怎么会有这样的人?
明明坐在繁华中心里,却不染一丝尘埃,似在参禅,万般皆忘,心无旁骛的弹奏乐曲。
萧允再抬眼,依然是那双眼睛,却不似刚才那般风流婉转。
他眼神明澈,秋水如波,仿佛周身那股风流不羁,被乐曲中的高山流水带走。
留下的只是落在他身上的寂寞和孤独。
卫西橙的茶杯还抵在唇间,她也不知自己是喝过了还是没喝,只是不停的咂摸着唇间的滋味。
一定是她被这乐曲吸引了。
她不自觉联想到自己的母亲,她也曾是北夏名盛一时的乐师,如果母亲在的话,一定也会喜欢......这首曲子。
一曲终了,卫西橙才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开眼睛。
等萧允再抬起眼看向这边时,她才立马把脸别了过去。
突然倏忽的心跳暴露了她,直觉想带着边关月离开。
可青云却拦在了她们面前。
从刚进来,萧允就注意到了她。
这个人从声音到身量都似曾相识。
他可以肯定这个人曾经就站在他的面前,可他就是想不起来。
他本以为她是盛京官员子女,可她周身上下并无一件表明身份的配饰。
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简洁大方的寻常之物。
太简单了,简单的有些刻意。
尤其是坐在这繁华寨里,她身上的不相称感尤为突出。
她浅笑之下,梨涡转动,仿佛风云流转,四季更迭都在她的一颦一笑之间。
她们两个站在这灯红柳绿里,就像远在深山的两朵墨兰,借用了牡丹的颜色,连张文渊都不自觉的被吸引。
卫西橙只觉得背后的脚步声慢慢逼近,她的呼吸紧促了起来。
她下意识的握了下袖子里揣着的袖箭,以眼神示意不远处的瑞娘。
“拿来!”
背后一个声音响起,卫西橙回头,萧允正伸出一只手站在她面前。